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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岁的她,是“仙人跳”的女主角 | 人间

闻音 人间theLivings 2023-11-12


我想拉许佳瑶一把,劝她远离这些犯罪分子,学长却泼了我一盆冷水,“你就别管她了,她敲诈勒索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上次是告人强奸,因为证据不足检察院不予起诉。这回她学奸了,往卖淫嫖娼上引,这不是害人嘛。”


配图 | 《关于莉莉周的一切》剧照





许佳瑶进拘留所时刚满十六岁。

据说,她的到来在所里引起了一阵小小的轰动——因为她长得实在太漂亮了。1米76的身高,往那儿一站就抓人眼球,偏她又长了一副骨肉匀称的身材,是天生做模特的料。头也生得小巧,脖颈修长,精致的五官再配上一对儿甜美的酒窝,青春逼人。

许佳瑶入所的第二天,我到单位接班,刚进管教办公室,同事赵姐就迫不及待地把我拉到电脑前,从系统里调出了许佳瑶的档案,“你看,连入所照片都这么漂亮。”被拘留人入所时会现场拍照片录入系统,没有化妆,没有打光,更不会刻意挑好看的角度,再加上被拘留人多半都是垂头丧气的,所以照出来的照片几乎没有好看的。但许佳瑶是个例外,我盯着她的照片欣赏了半天。

之后我把鼠标往下拉,看到她的身份证号,发现她是2003年出生的。2019年,许佳瑶才刚满十六岁,按照《治安管理处罚法》的规定,对已满十六周岁不满十八周岁,初次违反治安管理的未成年人,不执行行政拘留处罚。也就是说,被送来拘留所的许佳瑶已经不是第一次犯事儿了。

“她是为什么来的?”我好奇地在系统里翻找,没想到“案别”那一栏里赫然写着:卖淫。

进拘留所的违法人员里,卖淫嫖娼的通常要占很大比例,但我实在想不通,许佳瑶为什么要冒着被抓的风险去赚这个脏钱,如果真想不劳而获,以她的年轻美貌,她完全可以轻而易举地找到一个愿意包养她的土老板。

面对我的疑问,赵姐摇了摇头,“她这个案情比较复杂,不是单纯的卖淫那么简单。嫖客钱洪军说,他是被‘仙人跳’了。”


自从毕业后进拘留所上班,我见过的嫖客没有上千也有几百。但是像钱洪军这样“有头有脸”的人,还是头一次见。

钱洪军是本地某国企的小领导,有社会地位,也不缺钱,儿子就读于本市最好的学校,据说还有望冲击清北这样的名校。“本来在外头也算是风光无限,可是进到咱们这里来,真就是落毛的凤凰不如鸡。”赵姐的语气里带着三分惋惜,四分讥讽,“昨天办手续的时候,我看他整个人都恍惚了,背都有点驼了。你说他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据钱洪军交代,他和许佳瑶是偶然遇见的。听许佳瑶的口音,他们是老乡。

在我们这个小城市,从钱洪军的老家来务工的人并不多,所以钱洪军见了老乡倍感亲切,两人顺势攀谈起来。许佳瑶说自己出来打工,一个人在外地也没个熟人照应,过得挺不容易。这番话让钱洪军想到了自己——二十年前,他只身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经过一番摸爬滚打,终于在这里成家立业,站稳了脚跟。回想起初来乍到时的种种艰难,钱洪军不免对这个可怜的小姑娘动了恻隐之心,于是帮她租了房子,还时常去探望、接济她。

一开始,钱洪军办这些事的时候是否动了不该动的心思,外人不得而知。两人就这么密切地来往了一个多月,感情迅速升温,随即发生了关系。钱洪军本打算享“齐人之福”,但没想到发生关系之后,许佳瑶就变了一副嘴脸,不断地找他要钱。

包二奶哪能不花钱呢?对此,钱洪军是有思想准备的,但许佳瑶狮子大开口,张口就要一百万。这么多钱,钱洪军不想拿,也拿不出来,本地有女人管钱的传统,家里的钱都在他老婆手里掐着呢,他虽然有私房钱,但没那么多。

钱洪军拒绝后,许佳瑶就威胁他,说如果不给钱,她就要去他单位举报他作风不正。钱洪军思来想去,还是舍不得掏这一百万,也拉不下脸去跟老婆坦白,于是回复:“咱们两个在一起是你情我愿的,不违法,我最多就是受个处分,我认了。”

钱洪军打定主意破罐子破摔,没想到许佳瑶的态度却突然软了下来。她说自己就是过得太辛苦了,想找个依靠,“这样吧,咱们按次算钱,一次五百,就当是帮帮我。”

相处了一个多月,钱洪军对许佳瑶有了点感情,就同意了她的提议。然而就在他转账五百元之后,许佳瑶再次翻脸,她拿着转账记录威胁他:“你知道你这种行为是什么吗?是嫖娼,是违法的!如果我报警,你就要丢工作了。二百万买你的工作,划算吧?”

这下,钱洪军彻底慌了。他已经四十多岁了,如果丢了工作,以后该靠什么养家糊口呢?直觉告诉他,这二百万他应该给。但冷静下来之后他又想,如果许佳瑶报警,她自己也会被抓起来,“她应该只是吓唬我而已。”再说了,就算这次给了许佳瑶二百万,也难保她以后不会继续找他要钱。这就是个无底洞,填不满的。

再三考虑之后,钱洪军决定赌一把,他坚决拒绝给钱。最终,这强硬的态度惹恼了许佳瑶,她一怒之下拿着转账记录走进了派出所……




早上开完交接班会,我想立刻与许佳瑶进行入所谈话,但这时有办案单位的民警过来送拘,我只能先去处理。

又是一位刚满十六岁的少女,名叫吴珊珊,因吸食毒品正萎靡不振,身上没有一点青春活力。仔细看,吴珊珊眼圈乌青,瞳孔散大,看人的眼神直勾勾的,再加上她体型壮硕,我心里有点发毛。办妥手续后,我立即把吴珊珊送进拘室,打算让她先适应一下环境,稳定了情绪,下午再进行入所谈话。

回到办公室,我又在系统上打开许佳瑶的档案,仔细看了她身份证号中代表户籍地的号段,果然,她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根本就不是钱洪军的老乡。

这应该是一起精心策划的敲诈勒索案,为了引诱钱洪军上钩,许佳瑶可能还特意去学习了他家乡的方言。但一个十六岁的少女,真能独自策划、实施这样的骗局吗?我猜,许佳瑶的背后可能还隐藏着其他人。

坐在办公室里,我浮想联翩,甚至还有点激动:如果我能从许佳瑶的嘴里撬出主谋,将线索提供给办案单位,大概能立个功?可就在这时,不远处的女拘室里突然传出一阵骚乱声。

我立刻冲过去大喊:“干什么呢?”

只见许佳瑶和吴珊珊正剑拔弩张地对峙着,其他人看到我来,都松了一口气,说她们刚才在拉架呢。从外表看,许佳瑶比吴珊珊高了一个头,但她身材纤细,要是真打起来,恐怕要吃亏。我让她俩冷静一下,就将许佳瑶先提了出去,不是因为我觉得她弱势,而是怕吴珊珊正在气头上闹起来,我控制不住她。

这个处置让吴珊珊强烈不满,她用力踢着拘室门,不住地嘶吼:“是她先动手打我的,凭什么她能出去我不能出去?”

看她的反应太过激烈,我不得已把所医请了过来。之后,我们一起把吴珊珊带到了医务室,所医一边在药柜里翻找,一边嘀咕:“我这也没有镇定剂啊,实在不行吃点谷维素吧。”然后她回头看了吴珊珊一眼,又说:“她这是还没下听(吸完毒还没过劲儿)呢。”

谁知这句话激怒了吴珊珊,她像疯了一样扑过去打所医,咬着牙挤出几个字,“你才没下听呢!”

我们好不容易才把吴珊珊制伏,又把她铐在窗户的护栏上。为防她进入拘室之后再度伤人或是自伤,我决定给她上“安全椅”(这种椅子可以固定四肢,限制行动)。即便如此,吴珊珊依然不服气,她剧烈地挣扎、谩骂,暴躁得像一头疯牛。


为了避免再度刺激到吴珊珊,我没有提许佳瑶,而是提了号里的其他人了解情况。

“虽然吴珊珊这孩子有点毛病,但打架这事真不赖她。”拘室里的一个人说,吴珊珊刚进拘室时,大家就是正常唠嗑。看她穿着橘色马甲,就知道她是因为吸毒进来的,便问她这么小就吸毒,爸妈不管吗?吴珊珊说自己爸妈离婚了,没人管她。

就在这时,许佳瑶突然接话,说吴珊珊的妈跟人跑了。吴珊珊也没生气,随口还了句嘴:“你妈才跟人跑了呢。”结果许佳瑶像被针扎了似的,立刻就动手了。

“这帮青春期的孩子,真是惹不起。”我想,许佳瑶这么大的反应,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这话戳中了她的痛处。就在我把人送回拘室时,还听见许佳瑶在挑衅动不了的吴珊珊:“你爸不就是有几个臭钱吗?有什么可炫耀的?你妈不还是跟人跑了?”

我立刻制止许佳瑶,“你瞎说什么?我已经了解了,是你先动的手,你出来!”吴珊珊以为我要惩罚许佳瑶,终于不再激烈对抗了。




当许佳瑶坐在我的面前,我内心忍不住惋惜,这么美丽的女孩,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我理了理思路,问她:“你不是第一次被公安机关处理了吧?”

她无所谓地点点头,“我之前跟人打架,也进过派出所。”

“为什么打架?”我追问。

许佳瑶的身体瞬间紧绷,仿佛落入了不太好的回忆。在我的慢慢引导下,她才渐渐放松了下来,讲起了打架事件的前因后果。

因为长得漂亮,许佳瑶在学校里很受男生关注,也因此被一伙太妹嫉妒。她们长期霸凌许佳瑶,但她一直默默忍受着。我问许佳瑶为什么不告诉家长和老师,她说在她很小的时候妈妈就跟人跑了,爸爸也不管她,所以她从来就没想过向爸爸求助。她也曾把受欺负的事告诉老师,但老师却让她从自己身上找原因,“一个巴掌拍不响,班里那么多人,她们为什么就针对你?”那时的许佳瑶涉世未深,不知道被霸凌还可以报警,老师的话让她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一天,许佳瑶又被那群太妹带到学校附近的一个僻静的树林里,她们轮流扇她耳光。许佳瑶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敢说,只盼望着她们能尽快消气,放她回家。平时小树林没有人去,那天不知怎么了,一个男生偶然路过,还出面替许佳瑶打抱不平。

男生叫马超,是个小混混,辍学后他整天和一群社会闲散人员混在一起,打架斗殴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在马超的“示范”和鼓励下,许佳瑶第一次反抗了——她抓花了那几个太妹的脸。

因为伤痕太明显,几个家长报了警。那是许佳瑶第一次和警察打交道,她没有抵赖,直接承认了自己打人的行为,也因此留下了违法记录。许佳瑶进派出所之后,警察通知了她爸爸。爸爸嫌她打架丢人,从此对她更加不管不问、放任自流。

听许佳瑶讲完,我内心生出了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治安管理处罚法》中没有关于正当防卫的规定,所以即便是那几个太妹挑衅在先,许佳瑶还手在后,她依然违反了治安管理规定。

这时候,有家长“撑腰”和没有家长“撑腰”的差别就很明显——那几个太妹成功地把许佳瑶这个受害者拉到了和她们这些加害者同等的地位上,大家一起成了违法者。


这件事平息后,出于对马超的感激,许佳瑶答应了他的追求。再加上在家里得不到温暖,她索性“以身相许”,直接住进了马超家。

许佳瑶笑着给我讲马超和他妈妈对她有多么好,“他妈天天给我做好吃的,我到他家之后又长高了些。他天天带我到外面逛,什么好东西都舍得买给我。”

其实,她口中的“好东西”无非就是一杯奶茶、一个汉堡而已。马超没有收入来源,自己都要妈妈养,没有太多的闲钱给许佳瑶花。但就是一杯奶茶、一个汉堡,让许佳瑶体会到了以前从未有过的被爱的感觉。

我想,如果他俩好好相处,到了结婚年龄,说不定可以组建一个幸福的小家庭。但现在许佳瑶因卖淫进了拘留所,说明她和马超应该是分手了。我打听后面发生的事,许佳瑶就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下来,她说:“他进去了,被判了十多年。”

被判十多年,那犯的可是重罪,我追问马超到底做了什么,许佳瑶却三缄其口,不管我怎么问都不说了。我只好放弃这个话题,问她现在是不是又搬回自己家了。

“没有,我还在他家,跟他妈一起过呢。”她看出了我的惊讶,又解释,“我要做个好女人,他虽然进去了,但是我不会跑的,我要等着他。”

我怀疑许佳瑶是被马超母子洗脑了,于是跟她解释,是不是好女人和等不等马超之间没有任何关系,马超犯了重罪,证明他并不是一个值得托付终生的良人。

但许佳瑶却执拗地重复道:“好女人是不会跑的,我妈妈不是个好女人。他妈妈没跑,我要做他妈妈那样的女人。”她告诉我,马超的爸爸在几年前因开设赌场被抓,现在仍在监狱服刑,而马超的妈妈并没有因此和他离婚。

在我看来,马家根本就是个罪犯窝子,许佳瑶要是坚持和他们搅和在一起,迟早是要被拉下水的。马超的出现固然拯救了许佳瑶一时的苦难,但却把她拖进了一个更深的深渊。




趁气氛缓和了些,我问了许佳瑶一些与本案有关的细节,可她又牢牢闭了嘴,什么都不说。直觉告诉我,许佳瑶敲诈钱洪军这事儿和马超脱不了干系,虽然马超进了监狱,但他身边的那些“人脉资源”都留给了许佳瑶。又或者说,没有了马超的保护,那群混混很可能已经向许佳瑶下手了。

几经周折,我打听到办理马超案子的民警是我的一位学长,于是专门去找他打听了情况。提起马超,学长忍不住爆了句粗口:“那个畜生!他和另外两个畜生强迫未成年少女卖淫,人家不愿意,他们就把女孩给轮奸了,还美其名曰‘教她怎么卖’。”

几乎可以断定,许佳瑶跟着这样的人,是绝不会得到幸福的。我想拉许佳瑶一把,学长却泼了我一盆冷水,“你就别管她了,她敲诈勒索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上次是告人强奸,因为证据不足检察院不予起诉。这回她学奸了,往卖淫嫖娼上引,这不是害人嘛。”

我说出我的猜测,“她一个十六岁的孩子,怎么能策划出这么周密的犯罪计划?她背后一定有别人。”

学长这才向我透露,许佳瑶背后确实有一伙犯罪分子,警方已经掌握了相关情况,案件很快就能侦破。

好了,我立功的机会没了。


没过多久,领导把我叫到办公室,问我打算怎么处理吴珊珊的事情。我一下子被问懵了,“就正常处理啊,她在安全椅上不会出问题,等她情绪稳定了再把她放下来。”

领导说吴珊珊毕竟是未成年人,还是应该柔性处理,让我联系她的家长来拘留所劝解一下。我感到有点为难,吴珊珊的父母离异了,据说两人都不管她,可能都不会来。

“你好好给家长做做工作。”领导说。

我只好硬着头皮跟吴珊珊的父母打电话,没想到事情办得出乎意料的顺利,他们很快都来到了会见室。我进了拘留室,站在安全椅前跟吴珊珊商量:“你爸妈都来看你了,我带你去和他们见面,但是你不能闹,要配合,能做到吗?”

还没等吴珊珊回答,许佳瑶先插嘴:“她妈不是跟人跑了吗?你确定是她妈来了?”

这句话又刺激到了吴珊珊,她用力地来回扭动身体,挣扎着用手拍椅子,脸红脖子粗地反驳道:“你妈才跟人跑了呢!”

我连忙训斥许佳瑶,让她不要乱说话,又跟吴珊珊说如果她再这样不配合,我只能让她爸妈回去了。吴珊珊盯了我一会儿,终于服软,“我配合。”我把她从安全椅上放下来,她的手腕、脚腕因为剧烈的挣扎,都已经磨破皮了。

在会见室,吴珊珊隔着玻璃和爸妈用电话交流了半天。她妈妈看女儿的眼神心疼又关切,我心里一动。在父母的耐心劝说下,吴珊珊终于答应在所里好好表现,不会再给管教添麻烦。

会见结束了,我请吴珊珊的妈妈留步,单独和她聊了一会儿。提起女儿吸毒的这件事,她表现得十分懊悔,“都怪我和她爸忙,没看好她。”

吴珊珊的家境很好,她爸爸开了几家连锁超市,妈妈全职在家照顾她。后来两人离婚,吴妈妈只分到了一些钱,而这些钱是不够她吃一辈子的,“我没跟她爸争抚养权,因为她爸经济条件好,她跟着她爸,在物质上不会吃亏。刚离婚时我忙着找工作,连自己都顾不过来,对孩子也就疏忽了。他爸也忙生意,对孩子的事不是很上心。就是这段时间没看住,她就沾上了这个东西,现在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我建议他们切断吴珊珊和“毒友”的联系,家长要是能看住了,孩子还是有走上正轨的可能。她叹了口气,说自己有心无力,女儿总是会想各种办法从家里跑出去,“总不能把她绑在家吧?”

我说她现在只有十六岁,只要换掉她的电话卡,注销微信、QQ等一系列社交平台,再带她换一个新的城市生活,她应该就能彻底离开现在这个吸毒的圈子。

吴珊珊的妈妈沉默了一会儿,说:“谢谢管教,我会认真考虑的。”


说完这些事,我向吴珊珊的妈妈提了一个请求,“现在我们所里还关了一个孩子,跟你女儿差不多大,你能不能见见她?”

得到同意之后,我带着许佳瑶下楼了。路上,她有点忐忑地问我:“管教,吴珊珊她妈见我干什么?”

“你和吴珊珊打架,她妈妈想见见你不是很正常吗?怎么,你敢和人打架,倒不敢见人家家长了?”

许佳瑶被我一激,不服气地说:“这有什么不敢的?我又没把她怎么样。”

见到吴妈妈,许佳瑶还是有点紧张,她终究只是个孩子。吴妈妈并没有指责许佳瑶,只是温柔地询问了前因后果,这样的态度倒把许佳瑶给弄得不好意思了,她主动道歉:“是我不对,我不应该动手,对不起。”

我看火候差不多了,就跟吴妈妈使了个眼色,她便话锋一转,问:“听说你父母也离异了?你恨他们吗?”

许佳瑶抿了抿嘴唇,反问道:“阿姨,您为什么跟叔叔离婚,是因为跟别人跑了吗?”

吴妈妈看了我一眼,立刻就明白了。她问许佳瑶为什么会这么说,许佳瑶红了眼圈,“我猜您没跟人跑,您还能来看吴珊珊。我妈就是跟人跑了,她跟我爸离婚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她。”

“是谁告诉你妈妈跟人跑了?你是不是觉得妈妈把你抛弃了?”吴妈妈说:“我也是一个离了婚的妈妈,我可以告诉你,一个单身女人在社会上立足很难很难,你妈妈没来看你,可能是因为她自己也在艰难谋生。如果有一天她经济宽裕了,她一定会回来找你,你好好生活,等着她回来,好吗?”

许佳瑶没接话,但她的眼睛里露出了一丝光彩。

接下来的几天,许佳瑶和吴珊珊相安无事,我期待她们出去以后都能走上正道,但又觉得在拘留所只待了短短几天,或许不会有那么神奇的“改造”效果。两个同龄女孩一比较,可能吴珊珊还要好一点,毕竟她的父母没有放弃她。但许佳瑶就艰难了,没人真正为她好,也没有人帮她,她的未来只能靠她自己选择。




许佳瑶出所那天,我帮她办手续的时候看到了钱洪军。这个中年男人灰头土脸的,已经完全没有了往日小领导的潇洒气度。有人问他出所之后有什么打算,他苦笑了一下,说:“老婆要跟我离婚了,我打算回老家,不知道儿子愿不愿意跟我回去……哎,走一步看一步吧。”

我并不可怜钱洪军,如果他能忠于婚姻,就不会钻入别人设下的圈套,他的下场完全是咎由自取。我只可怜他的儿子,本来这个少年有大好的前途,现在家庭出了这样大的变故,不知道会不会影响他的学习,改变他的命运。

我对许佳瑶说:“你出去之后找份正经工作吧,也不要再跟那些社会闲散人员联系,不要再做这样违法的事情了。”

许佳瑶的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说:“我再想想。”

大概过了一个月,许佳瑶背后的那几个人陆续落网,他们因犯敲诈勒索罪被送进看守所,之后进监狱是板上钉钉的事。那个头头三十多岁,专搞敲诈勒索,马超原来就是跟他一起混的,漂亮又没有主见的许佳瑶在他看来就是一个工具。

因为许佳瑶未满十八周岁,且不是主犯,认罪态度良好,没有判处实刑。我替她高兴——那几个坏人进去了,没有人拉她下水,她以后走上正道的可能性又多了几分。


三年后,我已经结束了在监管支队的轮岗,来到刑事技术岗位上,在法医室工作。这天,刑警来为一起敲诈勒索案送检,我在委托书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许佳瑶。我连忙向送检人确认许佳瑶的样子,“她是不是很高,1米76,长得特别漂亮?”

“对,你认识她?”

“我原来在拘留所工作,曾经拘过她,那次她也是敲诈勒索。”我在心里叹了口气,“都过去好几年了,她还是在干这个……”

送检人见我认识许佳瑶,便多说了几句。

三年不见,许佳瑶已经成了一个孩子的母亲。在怀孕时,她就威胁那个已婚男人,说如果不给她20万,她就去他单位和家里闹。孩子生下来后,她又以要抚养费为由向男人要钱,最终男人选择了报警。

现在,警方要确认这个孩子是否是男人亲生的。“要是亲生的,这事警察也管不了,他的孩子他就应该给钱,多少都不能算敲诈,他觉得多就协商少给点呗。不过他怀疑这孩子不是他的,他们的血样我们都采集过来了,你们帮忙给做个亲缘关系认定。”

第二天,鉴定结果出来了,那个男人并不是孩子的亲生父亲。刑警拿到鉴定报告后,立刻开始对这起敲诈勒索案开展侦查。由于许佳瑶正在哺乳期,她得以取保候审,但无论如何,她这一次都不可能逃脱法律的制裁。

得知这个消息,我深感遗憾,这个美丽的女孩终究还是没能挣脱命运的桎梏,一步一步,滑向了堕落的深渊。

文中人物皆为化名

编辑 | 罗诗如     运营 | 梨梨     实习 | 常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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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 音

我在拘留所看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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